第118章 重塑辽东防线(2/2)
他总觉得,这件事绝对不会那么简单就能成的。
只是现在还没显现出来而已。
朱由检当然可以强压下来,但他实在不愿。
不管怎么折腾,损伤的都是中原底蕴,他还要靠着中原,去外面折腾呢!
胡思乱想一番。
在众人重新平身之后,本次大朝会最后一个论点也到了。
黄得功从武将队前横跨一步,捧着奏本大声说道。
“陛下,臣有本奏!”
朱由检点头,“何奏”
“臣请重开辽东防线,重立关宁、宣府、蓟州、辽河四军,以御建奴!”
说是上奏重塑辽东防线,其实这已经是个事实。
张世泽郑成功两人猛追猛打,别说之前的辽东防线了,就算是重建建州三卫的其中一卫都可以。
现在上奏无非就是拿个名义,给后面的战区制做基础而已。
倪元璐和黄得功都没想过,会有人反对。
朱由检想都没想,正要点头应下。
谁知就是这么一件小事,却引得朝中众臣一阵骚乱。
“什么!重塑辽东防线!此乃祸国殃民之道,黄闯子你居心何在!”
“一个关宁军便拖的我大明财政入不敷出,黄闯子你居然要设立辽东四军!!”
“不可!万万不可!”
“黄得功你枉负天恩!”
“陛下,臣请斩黄得功!”
惊雷劈落天际时,左都御史甩开搀扶的翰林,踉跄着撞出文官队列。
三梁朝冠歪斜着挂在白发间,补服下摆拖过金砖,在积水中洇出暗红血渍似的痕迹。
“陛下!”
老臣扑跪在丹墀前,雨水顺着皱纹流进嘶哑的喉咙,“万历四十六年加派辽饷,每亩不过九厘!天启年间翻作三倍!至崇祯二年,单是山陕两省”
他突然剧烈咳嗽,袖口一抹竟是猩红点点。
身后户科给事中顺势膝行上前,竹骨奏疏在雨中抖得哗啦作响,“崇祯三年至十七年,辽东耗银六千四百七十二万两!平均每杀一建奴要六千两白银!”
“杀不完的!”,给事中枯枝般的手指直戳黄得功鼻尖,“黄闯子你可知辽阳城外白骨塔三十万民夫运粮,活着回来的不足三成!关宁铁骑吃着人血馒头。”
“你现在居然要让陛下设立辽东四军,你可想过我大明要饿死多少人,才能喂饱这些个丘八吗!”
“放肆!”黄得功豹眼圆睁。殿外玄甲卫齐刷刷亮出弩机,寒芒穿透雨帘直指文官队列。
“让他说。”
朱由检的声音轻得像片雪,却让满殿剑拔弩张的气氛骤然凝固。
王承恩注意到皇帝搭在龙椅上的手背青筋暴起,暗黄缎面被抓出五道凹痕。
朱由检实在是没想到,文官反对的理由竟然是被辽响压怕了。
不过想想也是,从努尔哈赤起势开始,大明在辽东的钱一年比一年多,最后却一点效果没有。
文官也该怕。
左都御史浑浊的眼珠转向御座,突然重重叩首,“老臣斗胆问陛下,去年太原府饿殍载道,知县为何克扣赈灾粮因为要凑够蓟州镇半月的豆料!去岁河南蝗灾,为何迟迟不灭因为征调的民夫全在往山海关运火药!”
“一派胡言!”王家彦忍不住出班怒斥。
“万历朝放弃宽甸六堡,结果如何建奴两年内连破抚顺、清河!天启年熊廷弼三进三出辽东,沈阳辽阳怎么丢的”
“诸公今日要弃辽东,明日建奴就能饮马黄河!”
“别忘了前些日子建奴都打进河南了!”
“那又怎样!”
“建奴无非是为了钱粮而来,且不论周王及南京史尚书已然将建奴赶跑,就说建奴本就不耐炎热,只能趁春秋时节南下,便不可能成气候。”
王家彦怒极反笑,刚想驳斥。
却被礼部右侍郎施邦曜幽幽开口打断,“王部堂怕是忘了,李自成去岁在西安称帝,张献忠上月刚入川蜀,等辽东四镇建成,怕是流寇早把太庙牌位劈了当柴烧。”
文官队列响起窸窣附和。
某个角落传来冷笑,“关宁军养寇自重又不是秘密,当年袁崇焕.”
“袁督师的头还在旗杆上挂着呢!”黄得功突然暴喝,惊得施邦曜连退三步。
这位沙场悍将竟当殿扯下朝服,古铜色胸膛上十几道箭疮狰狞可怖,“看看!这是崇祯二年遵化中的鞑子箭!这是前些时日在喜峰口挨的流矢!”
不等文官有反应,黄得功又转身砰地跪在御阶前,“臣请陛下想想土木堡之变!瓦剌不过数万骑兵,就能长驱直入俘虏英庙!如今建奴控弦之士二十万”
“黄帅好大的威风。”刑部尚书张忻阴恻恻插话,“按《大明律》,武官不得干政,再者说”他故意拖长音调,“辽东苦寒之地,哪比得上中原膏腴”
“张部堂不妨把话说明白。”倪元璐蟒纹补服掠过跪着的群臣,苍老身躯挺得笔直,“建元禄十年,倭寇在辽东登陆七次,嘉靖三十八年,朝鲜使臣过鸭绿江遭建奴劫杀,万历二十三年.”
“元辅何必翻旧账!”工部屯田司郎中突然梗着脖子嚷道,“就说眼下!京营月饷已欠了一个月,南京史尚书昨日还来讨要三万件夏甲!钱从哪来从江南加赋从陕西征丁”
“鼠目寸光!”久未出声的朱由检突然拍案。
鎏金镇纸跳起来砸中蟠龙柱,惊得檐角铜铃乱响。
年轻皇帝缓缓起身,十二旒玉藻在雷光中泛着青芒。
“正统十四年,也先破紫荆关用了几天”
“嘉靖二十九年,俺答汗兵临北京城用了几天天启七年,皇太极破长城用了几天!”
每问一句便逼近文官队列一步,最后几乎贴着施邦曜的白发,“施卿博古通今,可记得这些数字“
老臣嘴唇哆嗦着吐出:“十十五日.七日九日”
“从山海关到北京多少里”朱由检猛地转身,龙袍广袖扫落香炉,“六百三十里!建奴轻骑两日可至!”
他突然抓起黄得功的佩剑,“沧啷”一声寒光出鞘。
群臣惊呼中,剑尖划过金砖溅起火星,“当年放弃大宁卫,结果永乐爷修的防线退到长城!放弃开平卫,鞑子就能年年来宣府打草谷!今日放弃辽东,明日要不要放弃蓟州后日要不要放弃黄河!”
惊雷炸响在太和殿顶,闪电照亮皇帝赤红的眼眶,“江南的银子,陕西的粮,湖广的兵,哪样不是大明子民的血肉诸卿要朕剜肉饲虎,问过开封府还未瞑目的二十万百姓吗!”
“陛下!”施邦曜被压的跪地,严重满含热泪,“老臣族弟崇祯七年任金州卫经历,城破时被做成人彘摆在衙门口!可可天下已如沸鼎,再不扑灭流寇”
“谁说内忧外患不能并除”朱由检掷剑入地,剑柄雕龙正对龙椅上的十二章纹,“陕西民变根源在土地兼并,河南蝗灾起于河工贪腐,湖广水患源于卫所屯田崩坏,这些病灶,难道靠裁撤边军就能痊愈“
“万历朝加派辽饷,七成进了谁的腰包天启年修缮边墙,五千两银子一里的城墙,为什么皇太极的马蹄一踏就碎!”
暴雨如天河倒灌,却浇不灭皇帝眼中的火焰,“诸卿要省银子,好啊!廉政院上月查抄江南通敌浙商三十一户,贪腐官员六十,得银八百万两!兵部清退吃空饷的军头,省出九万石粮草!光禄寺裁撤宫廷用度,岁省二十八万两!”
雷鸣渐息,朱由检的声音愈发清晰,“这些银子够养十个辽东镇!但朕今天把话说明白……”
“月初飞狐岭大战,当时朕身边有个小旗官,肠子流出来还在喊不能让鞑子过去。”
“朕记得他叫马二柱,保定府清苑县人,家里只剩个六岁妹妹,临终前攥着朕的铠甲说‘求皇爷别放弃辽东,俺不想让俺妹妹给建奴当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