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山寨危机与暴雨救援(1/2)
省知识产权局的听证会定在上午十点。龙安心天不亮就醒了,在招待所的公共卫生间用冷水洗了把脸。镜子里的男人眼下发青,下巴上的胡茬硬得像刷子。他摸了摸别在腰间的
"打口舌
"布袋——火炭灰和鸡毛还在,阿公交代的辟邪物。
吴晓梅敲门进来,手里端着碗热腾腾的油茶,上面飘着炒米和花生碎。
"杨婶一早起来煮的,
"她递过来,
"说喝了这个,讲话有底气。
"
龙安心接过碗,滚烫的陶碗贴着掌心。油茶里加了山胡椒,一口下去,从喉咙烧到胃里,整个人都精神了。
"材料都带齐了?
"吴晓梅问。
龙安心拍了拍鼓鼓囊囊的帆布包:
"《苗疆工物志》原件、务婆的古歌录音、潘阿婆的项圈照片……
"
"还有这个。
"吴晓梅从怀里掏出块折叠整齐的靛蓝土布,展开来是一幅绣到一半的仰阿莎图案,
"我连夜赶的,用了最传统的绞线绣法。
"
龙安心接过绣片,指尖抚过那些细密的针脚。绣像上的仰阿莎头戴十二齿银冠,裙摆上的水波纹用了五种深浅不同的蓝线,在晨光下像真的水流一样闪烁。
"他们机器绣的绝对仿不出来,
"吴晓梅咬着嘴唇,
"连丝线的捻向都是有讲究的。
"
走廊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阿勇慌慌张张冲进来:
"龙哥!楼下有两个人鬼鬼祟祟的,一直盯着咱们房间!
"
龙安心快步走到窗前,小心地掀起一角窗帘。招待所对面的早餐摊前,两个穿黑夹克的男人正假装看报纸,眼神却不时往楼上瞟。
"苗韵的人,
"龙安心冷笑,
"怕我们临阵脱逃呢。
"
他转身从床底拖出个蛇皮袋,取出三套折叠整齐的苗装:
"换上,我们走后面。
"
三人从招待所后门溜出,钻进了一条满是早市摊贩的小巷。空气中弥漫着油炸糍粑和酸汤的味道,穿蓝布褂的老太太正在叫卖新鲜的山野菜。
"分头走,
"龙安心低声说,
"阿勇带绣片走左边,晓梅拿古籍走右边,我去引开他们。
"
吴晓梅刚要反对,巷口突然传来一声暴喝:
"在那儿!
"
龙安心推了两人一把,自己转身朝反方向跑去。身后脚步声杂乱,他灵活地在摊位间穿梭,顺手推翻了一筐洋芋。滚落的土豆让追兵摔了个狗啃泥,骂声在清晨的街道上格外刺耳。
转过一个拐角,龙安心猛地刹住脚步——前面是条死胡同。他急中生智,抓起墙边晒着的苗家蜡染布往身上一披,蹲在染缸旁假装搅动染料。
两个黑衣人喘着粗气跑过,居然没发现他。龙安心刚松口气,突然对上一双圆溜溜的眼睛——是个五六岁的苗族小女孩,正抱着个破旧的布娃娃,好奇地盯着他。
"阿叔,
"小女孩用苗语小声说,
"你的脚露出来啦。
"
龙安心低头一看,果然,运动鞋从蓝布下露出一截。他赶紧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从兜里摸出颗水果糖——这是准备哄合作社里孩子们的。
小女孩接过糖,突然扯开嗓子喊:
"阿奶!有人偷我们家染布!
"
龙安心傻眼了。旁边院子立刻冲出个拿着擀面杖的老太太,后面还跟着两条狂吠的土狗。
"误会!我是凯寨的!
"龙安心赶紧用苗语解释,
"有人在追我!
"
老太太眯起眼睛,突然一把将他拽进院子:
"进来!快!
"
木门刚关上,外面就传来黑衣人的叫骂声。老太太从门缝往外看,等脚步声远了,才转身递给龙安心一碗热乎乎的甜酒酿:
"喝了,压压惊。
"
龙安心这才发现,院子里挂满了正在晾晒的苗绣——星辰纹、蝴蝶妈妈、清水江波浪……每一幅都精美绝伦。
"阿婆,您这是……
"
"我女儿开的绣坊,
"老太太叹气,
"去年被那个什么公司抢注了'苗绣'商标,现在每卖一幅都要交钱。
"她浑浊的眼里闪着泪光,
"祖传的手艺,倒成了别人的财产。
"
龙安心握紧了拳头。
知识产权局的听证室里,空调呼呼地吹着冷风。龙安心和吴晓梅坐在一侧,对面是苗韵公司的赵琦和他的律师团队,足足有六个人,面前摆着厚厚的文件夹。
听证官是个戴眼镜的中年女性,正在翻阅材料:
"申请人主张'仰阿莎'是其原创商标,被异议人龙安心方认为该名称属于苗族传统文化,请双方陈述。
"
赵琦的律师率先发难:
"我方商标是设计师独立创作,与民间传说中的形象有本质区别。
"他投影出一组图片,
"对比可见,我方设计的仰阿莎形象更符合现代审美。
"
龙安心看着屏幕上那个网红脸、穿着暴露的
"仰阿莎
",气得手直抖。这分明是把他们合作社的设计简化后又低俗化了。
轮到他们发言时,吴晓梅站了起来。她今天特意穿了母亲留下的盛装,银饰在走动间叮当作响。
"这是我们寨子保存的光绪年间绣片,
"她展开那幅未完成的刺绣,
"请对比银冠上的纹路。
"
听证官戴上眼镜仔细查看,突然问:
"为什么左边第三道纹是断开的?
"
"这不是断线,
"吴晓梅声音清亮,
"这是清水江在仰阿莎脚下的分支,古歌里唱'九十九道湾,道道见真心'。
"她指向绣片边缘,
"机器绣品会把这些细节连成直线,只有手工才按古法留白。
"
会议室一片寂静。龙安心趁机播放了务婆的古歌录音,苍凉的调子在室内回荡:
"……银梳梳开乌云散,露出十二个月亮湾……
"
赵琦突然打断:
"这能证明什么?民间传说谁都能唱!
"
"那这个呢?
"龙安心取出《苗疆工物志》,翻到有官印的那页,
"光绪二十三年,黔东南道台衙门认证的仰阿莎银饰标准。
"
听证官的眼睛亮了。她正要说话,会议室门突然被推开。一个满头银发的苗族老人在阿勇搀扶下走了进来——是潘阿婆!
"法官大人,
"老人颤抖着举起一个蓝布包,
"这是我祖传的项圈,被他们抢走的那个是赝品!
"
布包打开,里面是个泛着古旧光泽的银项圈,正中的太阳纹精细得令人窒息。潘阿婆指着内侧一处几乎看不见的刻痕:
"这是我祖父的名字,用苗文刻的。
"
赵琦的脸色情
听证会休庭间隙,龙安心在走廊尽头发现了鬼鬼祟祟的赵琦助理。那人正对着电话低吼:
"快把仓库里那批货处理掉!对,全部熔了!
"
龙安心悄悄跟上,发现助理溜进了地下停车场。一辆厢式货车正在装货,工人们抬着的箱子上赫然印着
"仰阿莎特供
"的字样。
他掏出手机录像,镜头拉近时,突然发现箱子缝隙里露出的产品——粗制滥造的果脯包装上,仰阿莎的图案竟然和合作社的设计一模一样!
"山寨我们的包装?
"龙安心血液都沸腾了。他正要冲上去,突然被人从后面捂住嘴拖进了消防通道。
是王立明!
"别冲动,
"老同学压低声音,
"我刚查到,这批货是要出口东南亚的,已经涉嫌跨国侵权。
"他塞给龙安心一个U盘,
"里面有海关报关单,足够定他们罪了。
"
听证会最终裁定:撤销苗韵公司的商标注册,并立案调查其侵权行为。走出大楼时,天上乌云密布。
回村的班车上,龙安心望着窗外发呆。吴晓梅轻轻碰了碰他的胳膊:
"赢了还不高兴?
"
"我在想那个绣坊的老太太,
"龙安心叹气,
"赢了官司,可那些被抢注的商标呢?被低价收购的刺梨呢?
"
阿勇从前排转过头:
"龙哥,刚收到消息,李老板的人把合作社的烘干机砸了!
"
暴雨终于倾盆而下,雨点砸在车顶上像擂鼓。龙安心望着模糊的窗外,突然说:
"停车。
"
车停在路边,他冲进雨里,跑到一棵老枫树下疯狂刨土。吴晓梅举着伞追来:
"你疯啦?
"
龙安心挖出个密封的玻璃罐,里面是一叠发黄的图纸:
"我爸留下的烘干机设计图。
"他抹了把脸上的雨水,
"当年他改良传统土灶做的,不用电也能烘干果子。
"
雨幕中,三人相视而笑。远处传来隐约的雷声,像是古老的鼓点。
暴雨中的山路像一条翻滚的泥龙。龙安心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队伍最前面,背上的帆布包已经被雨水浸透,里面装着的《苗疆工物志》用油纸裹了三层,贴着后背发烫——那是他们打赢商标官司的铁证。
吴晓梅跟在他身后,蓑衣上的棕毛被雨水打成一绺一绺的。她怀里抱着潘阿婆的银项圈,外面包着杨婶给的蜡染布,生怕雨水沾了银器。
"前面塌方了!
"阿勇从雨幕里钻出来,满脸泥水,
"树和石头把路堵死了。
"
龙安心抹了把脸,眯眼望去。进村的唯一一条公路被山体滑坡彻底截断,几棵碗口粗的杉树横在泥浆里,根须狰狞地朝天支棱着。远处隐约传来轰隆声——还有石头在往下滚。
"绕老猎道吧。
"他转身对身后十几个村民说,
"老人孩子走中间,男的在外围。
"
队伍调转方向,钻进了一条几乎被杂草淹没的小径。这是老一辈上山采药的路,几十年没人走了,石阶上长满青苔,滑得像抹了油。龙安心折了根树枝当拐杖,每走几步就回头看看——杨婶背着三岁的孙子,深一脚浅一脚地跟着;七十岁的潘阿婆被两个妇女架着,银项圈在她胸前晃荡,反射着微弱的白光。
雨越下越大,山涧的水已经漫到小腿肚。龙安心突然站住,耳朵动了动:
"你们听见没?
"
远处传来一种奇怪的嗡鸣,像是千万只蜜蜂同时振翅。阿勇脸色骤变:
"糟了,是'龙吼'!
"
老人们齐齐倒吸一口凉气。龙安心知道这是什么——山里人管泥石流叫
"龙吼
",因为声音像龙在咆哮。
"往高处跑!快!
"
半山腰的岩洞里,逃难的村民挤作一团。龙安心清点人数时,发现少了三个人——小勇和他父母。
"他们去抢烘干机了!
"杨婶急得直拍腿,
"那机器是合作社的命根子啊!
"
洞外,诡异的嗡鸣声越来越近。吴晓梅突然从腰间解下个竹筒,倒出几粒黑乎乎的药丸:
"含在舌下,能防瘴气。
"
龙安心刚把药丸含住,舌尖就一阵发麻——是雷公藤和薄荷配的
"醒神丹
",苗医在山洪时救急用的。
"不能干等。
"他抓起捆绳索,
"我去找他们。
"
"等等!
"潘阿婆颤巍巍地取出项圈,用银齿在洞壁上划了几下。奇怪的刮擦声在山洞里回荡,老人们却都竖起了耳朵。
"东南方,
"阿公突然说,
"水往东南去了。
"
龙安心这才明白——银器刮擦岩壁的回声,在苗族人耳中能分辨出水流的走向。他绑紧绳索刚要出发,远处突然传来微弱的哨音——是合作社的金属哨,小勇总挂在脖子上。
"他们在西边!
"吴晓梅指着完全相反的方向,
"阿婆的银器...
"
"是回声骗了耳朵!
"阿勇猛地站起来,
"现在雨这么大,声音在水里会拐弯!
"
龙安心已经冲了出去。
合作社的厂房塌了半边。烘干机被砸得扭曲变形,控制面板耷拉在外面,像被撕破的肚皮。小勇的父亲正拼命用木棍撬一块水泥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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