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野猪复仇(1/2)
务婆的古歌录音整理工作刚开了个头,野猪就来了。
龙安心接到电话时是凌晨四点。合作社的值班员阿吉声音里带着哭腔:
"龙哥!野猪群!黄精田全完了!
"
他连外套都来不及穿,抓起手电筒就往基地跑。十月底的夜风像刀子一样,月光被云层遮住,手电筒的光在崎岖的山路上晃出一道仓皇的白线。
黄精种植基地设在离寨子两里地的山坳里,是合作社今年重点发展的药材项目。那些名贵的黄精已经生长了八个月,眼看再有两月就能收获。龙安心跌跌撞撞跑到现场时,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半亩多的黄精田像被犁过一样,块茎被刨出来啃得七零八落,围栏被撞得东倒西歪,湿软的泥土上满是杂乱的蹄印。
阿吉和两个守夜人站在田边,脸色惨白。手电光下,阿吉的牛仔裤沾满泥巴,右臂袖子撕开一道口子。
"受伤了?
"龙安心急忙上前。
阿吉摇摇头:
"追野猪时摔的...龙哥,至少来了七八头,大的有二百斤!我们敲锣打鼓都不管用...
"
龙安心蹲下身,捡起一块被啃了一半的黄精。这是合作社精心培育的品种,市场价每斤能卖到六十元。按现在的毁坏程度,直接损失至少三万元,还不算后续补种的投入。
"报警了吗?
"
"报了,林业局说野猪是三有动物,不能随便捕杀...
"阿吉沮丧地踢了踢泥土,
"建议我们加强防护。
"
"防护?
"龙安心苦笑。合作社已经按标准做了铁丝围栏,还装了太阳能驱兽灯,可野猪照样来去自如。
天边泛起鱼肚白时,更多村民闻讯赶来。妇女们看到惨状发出阵阵惊呼,男人们则阴沉着脸检查损失。最令人忧心的是,野猪似乎特别青睐黄精田,旁边的刺梨园几乎没受波及。
"早说过不该种黄精,
"吴老四——那个之前把绣片外包的堂叔嘟囔道,
"野猪最爱挖这个吃。
"
龙安心没吭声。当初选择黄精,正是看中它的经济效益。谁想到眼看丰收在即,却遭此横祸?
"得找阿公,
"吴晓梅轻声建议,
"他懂野猪的习性。
"
阿公是寨子里最老的猎人,虽然年近八十不再上山,但对山林的了解无人能及。龙安心和吴晓梅找到他时,老人正在自家院子里磨一把老式柴刀。
听说了野猪的事,阿公放下柴刀,从腰间取下旱烟袋,慢条斯理地装烟丝。
"不是早警告过你们?
"他吐出一口青烟,
"种黄精不'还债',野猪肯定来讨。
"
"还债?
"龙安心不解。
"山神债。
"阿公的烟袋锅指向远处的雷公山,
"黄精是山里的宝贝,你们挖来种在自家地里,就是欠了山的债。按老规矩,得先杀头猪祭山神,野猪才不来闹。
"
龙安心和吴晓梅交换了个眼神。这种说法显然不符合现代科学,但眼下似乎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那...现在补祭还来得及吗?
"
阿公眯起眼睛:
"野猪尝到甜头了,光祭不够,得杀一头'还债'。
"
"杀野猪?可林业局说...
"
"谁说要杀野猪了?
"阿公哼了一声,
"杀家猪!挑头黑的,在田边杀了,血和头献给山神,肉分给寨里人吃。
"
这个方案听起来比捕杀野猪可行。龙安心想了想:
"阿公,您能主持这个仪式吗?合作社出钱买猪。
"
老人没立即答应,而是盯着龙安心看了许久:
"汉人娃娃,你真信这个?
"
龙安心坦诚道:
"我不懂其中的道理,但尊重传统智慧。如果这能保护我们的庄稼,我愿意试试。
"
阿公点点头,转身进屋,取出一把锈迹斑斑的猎刀:
"三天后月圆夜,准备好猪。
"
消息传开,寨子里反应两极。老人们纷纷赞同,说早该如此;年轻人则嗤之以鼻,认为这是迷信;张明这样的
"科学派
"更是直接反对,说要申请电网围栏。
最激烈的反对来自吴晓梅的堂弟吴小山——合作社新招的大学生村官。
"龙哥,这都什么年代了还搞祭祀?
"他推了推眼镜,
"我们应该申请野生动物损害补偿,或者改种野猪不吃的作物...
"
龙安心耐心解释:
"补偿申请要半年,改种意味着今年颗粒无收。阿公的方法虽然传统,但成本低见效快。
"
"如果没有用呢?
"
"那我们就尝试其他办法。传统和现代不矛盾,可以互补。
"
吴小山还想争辩,被吴晓梅一个眼神制止了。
接下来三天,龙安心做了两手准备。一方面配合阿公筹备祭祀——买了头黑毛猪,准备了米酒、香烛等物品;另一方面,他查阅了大量资料,研究野猪的生态习性,发现它们对特定频率的声音特别敏感。
"张明,
"龙安心突发奇想,
"你说如果我们录下芦笙的声音循环播放,能不能吓走野猪?
"
张明正在电脑前分析野猪活动规律,闻言抬起头:
"理论上可以。野猪听觉灵敏,对不熟悉的声响会保持警惕。但长期播放它们会习惯...
"
"所以不能一直放,要随机间隔。
"龙安心越想越兴奋,
"我们可以设置运动传感器,野猪靠近时才触发播放!
"
两人立即着手设计这个
"声学防护系统
"。张明负责编程和电路,龙安心则去找寨子里的芦笙手录制各种曲调——特别是传统狩猎时用的威慑性音律。
月圆之夜,祭祀如期举行。龙安心原本担心阿公的仪式会遭到年轻人嘲笑,没想到现场来了近百人,连最叛逆的小伙子都安静地站在外围观看。
阿公穿上了多年未动的猎装——一件靛青色的对襟衣,腰间系着绣有星辰纹的宽带子。他先是在田边插了十二根竹签,每根上面绑着不同颜色的布条;然后在中央位置铺开芭蕉叶,摆放三碗米酒、五串干辣椒和一小堆盐巴。
"这是给山神的'赔礼宴',
"吴晓梅小声解释,
"十二根竹签代表十二个太阳,辣椒和盐是苗家待客的最高礼节。
"
仪式的高潮是杀猪。阿公没有亲自动手,而是指导几个年轻猎人操作。黑猪被一刀毙命,鲜血被引入挖好的小土坑中。猪头被完整割下,面向雷公山方向摆放,两颗玻璃球被塞入空洞的眼窝,在月光下反射出诡异的光芒。
整个过程中,阿公吟诵着一种龙安心从未听过的古调,既不像歌也不像说话,而是介于两者之间的奇特韵律。吴晓梅说这是
"猎人语
",只有世代打猎的家庭才懂。
仪式结束后,猪肉当场分割,每家都分到一块。阿公特意留下一大块后腿肉,让龙安心带回合作社。
"明天开始,
"老人神秘地说,
"野猪不会来了。
"
回合作社的路上,龙安心问吴晓梅是否真的相信这种仪式有效。
"不全信,但也不全不信。
"她沉思着回答,
"小时候见过阿公'喊山',第二天果然打到猎物。山里的事...有时候科学解释不了。
"
龙安心点点头。他想起父亲曾说过,老木匠有些诀窍连物理定律都解释不清,但就是管用。
出乎所有人预料,接下来一周野猪真的没再出现。黄精田平安无事,补种的幼苗也开始冒出新芽。就当龙安心以为危机过去时,第八天深夜,警报再次响起。
这次损失更惨重。野猪似乎学聪明了,绕过声学防护系统的传感器,从另一侧突入黄精田。近三分之二的植株被毁,连带刚补种的幼苗也遭了殃。
清晨的现场会上,气氛凝重得能拧出水来。吴老四带头发难:
"我说什么来着?汉人的办法不灵!阿公的法子也不管用了!
"
"会不会是...仪式没做对?
"有人小声质疑。
阿公阴沉着脸检查蹄印,突然指向其中一个特别大的:
"是同一群!领头的这只前蹄有伤,上次留下的印子也是这样。
"
"它们怎么还敢来?不是已经'还债'了吗?
"吴小山尖锐地问。
阿公的眉头拧成疙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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