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呼吸相闻(1/2)
第1章呼吸相闻
这是上京城入冬以来的第一场大雪。
白茫茫一片,笼罩着如死一般寂静的小院。乌泱泱的人群立于廊下,面目紧绷,畏惧而恐慌地直视前方。
忽而一阵疾风卷起,惊落了房顶边缘的砖瓦。
“哗啦——”
俯身跪在雪中的人脊背蓦地耸动了一下,而后继续埋下头,像一座坟堆。
积雪深重,几乎快要盖住那个人。
皇帝陛下饶有兴致地踱步,嗤笑道:“太傅可曾料想过会有今天?”
陆扬奇怪地擡头看了他一眼,随后笑道:“不必,区区小人只是在您开蒙时陪您背过两日书,教过几个字而已,没有品级职称,更担不上这个称号。怎么您如此情真意切,上赶着找人给您当老师?”
“今日早朝有使来报,北巍进犯,已攻下三座城池,大敌当前,我南昭竟无一人可用。朝堂上皆叹,若陆大将军仍在,必能解当下之困。”皇帝弯下腰,用食指勾起他的下颌。
陆扬被迫仰起头,沉沉地注视着君主。
这是他幼时曾教导,陪同玩耍,曾用最诚挚的目光钦佩着他的孩子。
只可惜帝王之路森严,那点微末的情谊与信任早就在不知不觉间灰飞烟灭。
皇帝端详他片刻,眼中流露出疯狂,猛地将人甩向一旁:“只可惜陆扬已经死了!他们眼中战无不胜的陆大将军早就已经死了!他是叛军,是奸细,是南昭的罪人,生生世世魂魄都要锁在阳关城外,永世不得超生。”
廊下众人齐跪,颤颤巍巍呼喊道:“陛下英明!罪臣罪无可恕!”
陆扬被砸进雪地里,接连咳成一串,末了吐出一口血来。
平丰二十八年,十八岁的陆扬金榜题名一举夺魁,被破例指去教习太子。此后不过半年,边关便有匈奴肆虐。
生于忧患死于安乐,金銮高阁享乐许久,重文轻武的弊病便在此刻显露。
他恩师海晏清大人于南边平底匪患难以脱身,朝廷无武将可用,陆扬自请北上平定,万人中一箭穿心射杀敌军将领,所带飞鸿军势如破竹,威名赫赫,将匈奴打退回草原。
此后,陆扬自愿戍边,一去就是八年。
然好景不长。
他如何被污为叛军,如何于身后中了一箭,如何被秘密带回的上京,三年囚禁,没完没了的质问和凌虐,他都快要记不清了。
唯一记得的恐怕是,他如今在众人前的身份,是个死人,是背叛了帝都,心怀愧疚,死于战场的奸臣。
多年毒药浸染,陆扬的手常年像被冰凉坚硬的重物压住,擡起来费劲极了,但他仍用手背擦掉了嘴角的血迹。
皇帝如临大敌,后退了半步。
见此景,陆扬感到很有趣,做出个十足疑惑的表情:“陛下是在害怕我吗?”
明明是雪天,皇帝的额边却滚落了一滴冷汗。
“也对,我就是陛下的江山。”陆扬缓缓坐正,像挑衅般笑了笑,“陛下信吗?微臣即便死了,边关也姓陆,从今往后的十年、二十年都一样。陛下没有武将可用,还是得来求我。到时候我就会说,你算个什么东西呢?”
皇帝的身躯陡然震动,投出阴鸷的目光,气急败坏道:“只可惜太傅怕是等不到了。”
他甩袖而去。
浩浩荡荡的人群跟着离开,只剩下两个不太机灵的,守在雪地里按住陆将军的肩膀,不让他起身。
线香燃尽一柱,天渐渐黑了。
大雪的天里,人声总是被收得很干净。
哭诉啊,哀求啊,道义啊,恰巧都黯然无声。
暗红的大氅散开在雪上,遮不住陆扬旧伤深重的膝盖。
他叹了口气,记忆如同走马灯一般徐徐浮现。
他想,如若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也就不去那劳什子的北边挨冻了。谁守江山不是守,为什么偏偏得是他?就为了偿还先帝的一场知遇之恩?
笑话。
下辈子一定要生在南疆,当个山野村夫,活着逍遥自在,死了也不必埋,只当是晒太阳。
可陆扬已经发不出声了,他找不到人去说这番来世的远景,咽喉渐渐漫上血腥味。
眼前晃了一晃,模糊得像是上辈子的景象。
“扑通——”
他倒在雪地中,无人敢扶。
一缕幽香拂过,门外门内的侍卫太监齐齐晕倒。
一道修长的身影从房梁上跳下,落地无声,一步步走到陆扬身前。
此人年岁不大,双眼低沉内敛,周身散发出极强的攻击性,腰带上系着一个铃铛。
那男人什么也不做,站在那里看了许久,才擡腿踹了陆扬一脚,如同踹一条路边的野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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