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与有荣焉(1/2)
第19章与有荣焉
再次得见天日时,已是天光大亮。
启明星从天边升起,无尽的暮色朝身后褪去,渐渐浮现出一条蔓延无边际的洁白云层,被晨光染上些许鲜红。
一条笔直宽敞的大道上沾满了早就得到消息的人,他们手中都捧着一盏花草灯,有圆形灯笼状的,有雕栏画栋状的,拱桥、团扇、游蛇,琳琅满目星星点点的淡黄色光斑,齐齐凝聚,形成一条清晰的光路,指往道路的尽头,那是一座高耸入云的宫殿,枣榆人心中不可染指的天上人间。
这光晃得陆青岚眼睛疼,他半眯起眼睛,只觉眼前有一阵缥缈不定的白雾,所有的人脸都若隐若现。
他勾住了魏逐风的几根手指,带着微笑,还算体面地颔首和村民们打着招呼,尽力不让人看出他的失态,勉强走完了半程。
魏逐风很快回牵住他的手,什么也没说,就像是茫茫大雾中唯一的舵手。
“我们族有祖训,初雪后第一位客人到来的日子要举办盛大的祭祀仪式,又被称为射驯之礼。不过这里已经许久没有外人到访,这是这十几年间的第一回,大伙都很兴奋。”
受人所托忠人之事,那个差点被魏逐风刺穿一条手臂的大汉心有余悸地带着他们二人入村,给魏逐风指了一位老伯,让他一路跟随,按照吩咐行事即可。
“那他呢?”魏逐风不太能接受暂时分开的现实。
“他要和玉凤婆婆走。”
陆青岚谨慎又克制地观察着屋内刻满了巫纹咒术的布置,闻言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眼神。
勾着腰的老伯在昏暗中打量了他一阵,用苍老的嗓音悠悠道:“跟我来。”
少年微微点头,最后又瞥了他们家大人一眼,听话地跟在了那盏微弱的花灯之后。
从前额到双颊皆用火红山茶花刺青的玉凤婆婆,违和得像是前朝旧年的一尊佛像。她从角落逐步跪行而出,施施然朝他行了一礼,示意要为他更衣。
她哑着嗓子咿咿呀呀好一会儿,看到陆青岚惊讶的眼神,旋即有人急忙解释:“婆婆的喉咙被生碳烫过,几十年前就说不出话了。”
许是和胆大妄为的人在一起的时间久了,孤僻的小魏殿下也学会了几句并不高明的寒暄。
他问:“前辈如何称呼?”
“叫我陈伯就好。”中年男子看起来十分和蔼的模样,话匣子瞬间便打开了,“我那两个儿子,吓着你们了吧?他们也是奉命巡查,我们村久不来外客,连待客之道都生疏了。难为你们还愿意帮我们这个忙。”
“不会。”
陈伯很是稀罕地用灯在他脸上晃了一圈,哈哈大笑道:“好个俏郎君!”
魏逐风从出生起没被人这么直白地夸奖过相貌,严格来说,他什么都没有被直截了当地夸赞过,除了陆青岚偶尔那几句眼睛发光的“你很聪明”。因此他从没有过“自己是好看的”这种认知,头一回遇到这样没有恶意的调侃,破天荒地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他微微垂眸,单手握拳放在嘴边轻轻咳了一声,很不机灵地引开话题:“一路走来仿佛看见村中种了许多麦苗。”
他说的是实话,层层叠叠的梯田顺着山势蜿蜒,如同一副巨大的年轮横在山水之间,鳞次栉比,格外好看。
“江南的梯田都是水梯田,波光粼粼,咱们这可比不了,都是旱田,但也别有一番景象。”陈伯察言观色一绝,乐呵呵地说,“这是冬小麦。前一月刚种下去,可巧,就来了场大雪,要到明年五六月才收成,两位公子如果没有其他杂事,时刻欢迎过来看看。”
魏逐风愣了一下。
他很难想到明年的事。
明年,后年,大后年,乃至于十年后。
他会在哪里,他又会成为谁?
回去之后,他是不是又要被锁在难以呼吸的逼仄小房间里,反省他并没有犯下的罪过?
然后成为一座无悲无喜的傀儡,玉碟上的一个虚名。
他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机会来到这里,来到北境,这是一个无法兑现的承诺。
魏逐风语焉不详地对着善意的陈伯轻声说了一句:“抱歉。”
陈伯没有听见,他仿佛是在对承载着人心重量的土地道歉。
生老病死,人来人往,唯有它们像是亘古不变。
他们一路举着灯,最后竟是来到了陈伯家中,他给魏逐风找了一套合身的纯白色长袍,催促少年换上。
这身白衣乍一看没什么特别,胸口下摆处皆有着渐变的花色暗纹,做工十分精致;袖口特意用丝线做了针工收紧,日光照射下像极了银光色的铁质护腕。
“还有这个。”
陈伯取下了魏逐风深蓝色的发带,刹那间如瀑青丝尽数散落,如同一汪深色的绸缎。
陈伯端详片刻,只觉这少年的凛冽忽然收敛了许多,眉目间显露出不大容易察觉的温和。
他摇摇头,给他换上了一根快垂到腰间的白色长发带,自己也去换了一身衣服。
田中人的衣裳容易弄肮脏,多用黄褐色或深灰色一类的苎麻布。枣榆村虽然生活富足,守望相助衣食无缺,但无论取材还是纺织,工艺都远远落后于外界,这样好又难清理的料子只怕新年时才会有人穿上。
陈伯神情肃穆:“我们去见祭司大人。”
魏逐风下意识反问道:“祭司?”
“世外桃源不需要官员,只需要掌管法则的神。他们住在可望不可及的天上,审判着人世间的公理,人们的信仰赋予他们至高无上的权力,这就是我族的祭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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