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以身为火(2/2)
半刻钟后,魏逐风弯着的不自然的腿默默顺了过来,那本用来装样子晦涩难解的书卷也被随意丢在旁边。
陆青岚放下笔,拢住了手指,微微笑着道:“你若有什么不懂的,拿过来我替你讲。”
“你明明知道不是……”
“不是什么?你说,不是什么?”
魏逐风闭了闭眼,恼羞成怒道:“打一架吧。”
“那可不行。”陆青岚打了个哈欠,把袖子蹭到了手肘,露出一截又白又脆的小胳膊小腿,仿佛一折就碎。
只是那小臂上有许多道深可见骨的疤,走向扭曲,像一条条爬行的蜈蚣,另外还有新伤结出的血痂尚未掉壳。
魏逐风知道他是写东西写烦了,心火灼烧,还是皱着眉给他卷了下来。
他将斗笠戴好,背过身掩去一双平实凛冽的眼睛,道:“我出去淋个雪。”
他将要迈出门时,一个声音在背后温柔地说:“早点回来。”
魏逐风漫无边际地乱走,竟不知何时来到了学堂前面。
孩子们睡在后面的堂屋里,寂静荒凉的院子空空荡荡,一眼望去只有他一人,一棵光秃秃的枣树,还有一块碑。
“你在看什么?”一个苍老的女人蓦地出声。
“在看碑上的字。”他对着明顽仍旧没有什么好脸色,彰显着一以贯之的冷淡。
“这是我在枣榆的第一年立下的,上面多年来只有我一个人的名字,陆青岚来得巧,才短短几天就落下了第二个名字。”明顽自嘲道,“有时候我真是嫉妒他。”
“他值得吗?”魏逐风静静地说。
“……值得的。”
魏逐风垂下眼:“那就好。”
“也对,你并不清楚他的成就和才学,你看不出来。”
“没关系,他会告诉我。”魏逐风不甘示弱道,“所有我不知道的事,他都会告诉我。他从来不会指责我的无知,这是我的优待。”
明顽瞠目结舌,摸了摸旁边的木头,大叫三声:“呸呸呸!”
这狗男男,真是晦气。
魏逐风居然没生气,他伸出手接了一片雪,有点大度但没完全大度地说:“他还会陪我很久,所以我勉强把他让给你几天。”
一片雪花从他的手掌缝隙落下,粘在了碑上的那个“扬”字上。
魏逐风看了很久很久,忽然问:“前辈,你知道这世上有多少件叫得出名字的神兵利器吗?他们的下场如何?”
“我五年前曾悄悄去过一趟镇上,与书塾里的夫子商谈时恰巧听见当时的一桩见闻。那时江湖上曾有过一次屠杀,以第一位被割喉的剑客受害当日为名,称为丙丑之乱,他们会抢走兵器之主的头颅,化为沙化的头骨,上刻青铜纹。”
这已经不是魏逐风第一次听说这个词。
他下意识去探腰间,忽而想起,他的黄铜铃铛挂在了陆青岚那里。
“后来呢?”
“后来?后来望山刀横空出世吸引走了所有目光,便没有人有闲心再去抢其他刀了。”
魏逐风哑然。
“望山刀主自诩柔弱本来应该是最好的猎杀目标,只是他行踪不定颇为神秘,连偶然与他对战过的人也甚少传出与他刀法相关的消息。”
魏逐风仿佛偶然间戳破了什么天大的骗局。
几乎都快要成为传说的兵器,争抢者如过江之鲫,持有之人怀璧其罪,自古至今不得善终。性情坚忍者修习诡道走火入道,性情怯懦者广而告之拱手相让茍且偷生。
陆青岚不,他指鹿为马,把自己变成众矢之的,随便捡了把破刀边说是望山。同一时间,这世上恐怕要出五六七八把望山,分布于大江南北,互不侵扰。
而后以身为火,将自己点燃,如同雾蒙蒙海上航行中最亮的一座天然碣石,将其他绝世秘籍和刀剑的传承者藏进一旁的阴影里,玩了一出精巧绝伦的灯下黑。
“再过几日便是月末,孩子们可以名正言顺地下山,我也要去采买一些东西,你们不妨也去走走。村中有一个打铁匠,我曾在那里见过相关的纹路。”
“是否真的与丙丑之乱始作俑者相关我不知晓,”她的手抵住下巴陷入沉思,“因为他的青铜纹,只有半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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碣石是古代指引航海行进的安全信号,是一种“天然灯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