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花好月圆（2/2）

月光如水，照亮一双缓缓睁开的眼睛，深邃清明，没有半分熟睡的模样。

十五的月亮十六圆。

魏逐风起先不懂他哥为何执意让他出门赏灯，直到走到角落处见到一位身量纤纤的大家闺秀，忽而恍然大悟。

恍惚中仿佛有过什么人问他，是否定过亲。

遥远得像是上辈子的事。

太子殿下的撮合无人能拒，可魏逐风不是能够同生人，尤其是女孩熟稔交谈的个性。他连名姓都不想问，沉默寡言地绕过好几个街道，擡头望着院墙，心想哪一处好跳。

他忍了又忍，故作疏远道：“天色很晚了，吴小姐，送你回去？”

话音刚落，有一个声音不受控制地直冲脑海，跳脱而认真：“可是这样对女孩子不好。”

“……”

魏逐风眉心一皱，应激一般环顾四周。

什么都没有。

只是幻觉。

幻想着他会说这样的话。

吴小姐揪紧裙子，腼腆地笑了笑：“那再陪我去最后一个地方吧。”

魏逐风沉默看了她许久，最后微点了头。

竟是皮影戏。

他面无表情地挤在人声鼎沸的人群中，欣赏完了这一场戏，只觉得人世间的热闹与他毫不相关。

他的耐心到了极限，开口又要冒犯，只见幕布后的小人退去了，换成了一双手，灵动活泼，利用光源比了个兔子的形状。这兔子蹦蹦跳跳，最后飞升，成了一只圆乎乎的月亮。

无趣。

可却莫名被吸引一般挪不开眼。

终场后有人扯住他的衣袖，递了一盏圆圆的花灯，说了很多句吉祥话，大意就是恭喜他是今天的幸运儿，班主说与人有缘，仅以此遥祝花好月圆人长久，得觅良缘。

魏逐风狐疑地扫了他几眼，吴小姐用扇子挡着脸小声又好奇地嘟囔着：“此人生得好生奇怪啊。”

这倒是说出了魏逐风没有宣之于口的困惑。

手握浑圆的一盏俏皮花灯，头顶漆黑色高帽，背了五六个画着古怪式样的药葫芦，只在月华下有金线绣成的若隐若现的眼睛图样。脸上身上全被一张黑布覆盖，天然的面具之后透露一双风烛残年的真实人眼，滑稽地弯着，像一片融入黑夜里的鸦羽。

来人说：“小姐可不能乱说话，老朽是眼科医生。”

吴小姐红了脸：“我在此地土生土长，从未听说过有这样的风土人情，要穿成这样，走街串巷替人瞧病的。”

大夫刚要回话，却被魏逐风不合时宜地插了一句嘴，冷言冷语道：“你自然未见过，因为他是从外地来的。阳关城外有座村庄最擅制瓷，可惜去年被流寇屠村，生还者不足十余人，时值今年七八月才重振旗鼓，又做回了这门生意。你的鞋面上便沾染了制瓷特用的岭土，痕迹还很新，尚未干涸。”

大夫脸色一变，下意识往后抽回了半只脚，不料魏逐风竟直截了当蹲了下来，毫不把礼仪客套放在心上。他掀起了大夫腿边的黑布，露出完整的一双鞋子，凝视片刻，说道：“要么是今早入城，要么……老人家，你们走的是水路。”

“水，水路？”吴小姐眼中露出羞怯的赞叹神色，忽而想起，“确实有条通路，原是为了运输物资，只不过为了中秋三日前便停运了。”

“正是，正是，老朽是城中人士，身份所限，不得不四处出行替人看病。小姐说的这些，老朽皆是清楚的。不说这些了。”大夫捋了捋胡子，不着痕迹地转身而去，“今日是八月十五，要不要试试叶子牌？有丰厚的奖赏哟。”

吴小姐这下便对大夫所说深信不疑了，她有些羞怯地走在魏逐风身前，细细解释道：“这是我们的一种纸牌游戏，牌面绘有各种图案，人物、花鸟、器具，到了中秋更有些特别的圆月、弯月、桂花，乃至于酒，灯，茶等等。”

他们顺着指引到了一个摊位，竟是设在流水旁的一个大铺席，人群泱泱，纷纷立于一张宽大的瓷桌两旁，欢声笑语一片，个个跃跃欲试。

吴小姐环顾一圈，只觉心中格外热闹，回头却见魏逐风在出神：“殿下在想什么？”

“在想，这桌子怎么搬过来的。”魏逐风顿了一下，轻巧地承认道，“失礼了。他们在等什么？”

“等人到齐，随着判官一声令下，便立即出手抢牌，先到先得，不能反复使用。既有计算分值的玩法，亦有凭借手中指派意向成诗为众人评定的玩法，若是你能据此编出一道无人猜出的灯谜，也可以取胜。获得胜利取得奖赏的方式不止一种，或许也是大家这么喜欢这个游戏的原因吧。”

魏逐风意有所动，仰首望着。

不说万人空巷，也算是大半数人皆在参与的嘉庆活动了。

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没有大防之说。彼此间是家人，爱人，日日相见的亲友，街坊，同乡。

他蓦地将眼神收回来，问：“你想要什么？”

“什么？”吴小姐说。

“你想要什么奖赏。”魏逐风漠然地说。

“想要那个花灯兔子。”吴小姐指了指最高的架子，连忙补充道，“若是拿不到就算了——”

“知道了。”

倏忽一线，他便跻身于人群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