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锚点(2/2)
“对。”
“好。”陆扬双手糊在魏逐风脸上,从眼睛到嘴巴遮了个严严实实,他眼前一片灰暗,只听到一声大义凛然的号令,“起床!”
“做什么?”他刚把手扒拉下来,腾地一下人已经弹到九霄云外,剩了点余烟带着兴奋的语气飘过来,“过生日!”
“这是我的遗愿清单。”陆扬掏出一个长长的纸条。
“摸到了吗?”魏逐风牵着他的手放在旁边的木头上。
他不明所以:“摸到了。”
“呸一下。”
他笑着说:“呸。”
“好了。”魏逐风面无表情。
即便纵容,有些话不可以说出口。
是人有多惶恐。
“哎呀不是,别那么小气,这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种,也不是最近写的。”陆扬说,“是我从小就一点点往上面加,有的时候有感而发就写得多一点,有的一年也没有一条,积攒下来林林总总看着数量上是很惊人,其实有很多都是空话,做不到的。人生在世三万天,有什么事是一定要等到快要死了再去做的呢?今天不是生辰吗,和你一起做也很好。”
“你年轻的时候是很爱写东西。”他把人生在世三万天放在心里抿了又抿,虽然有所动容,但还是生气,所以不轻不重地刺了一句。
他原地自省了一会儿,决定以后再也不把类似的词汇放在嘴边,坦然、真心,但是笨拙地说:“我错了,对不起。”
魏逐风不理,接过那碎片化的小纸卷仔细查看起来。
他很快就发现这并不是最初原始的那一版,最初的版本颠沛流离经历了许多变迁,也许是被缴下,也许是丢失,不知出于对什么的执念,他自己又补了一版。
兴高采烈,洋洋得意。
这字……比起那年稀里糊涂逗他玩,故意躺在床上闭眼睛看他能读出什么精妙之处后突然诈尸说“你还想看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我讲给你听”的时候,少了几分调笑玩弄的自嘲,稳重得不像其人,但魏逐风仍在每个字角落里的勾旋里捕捉到了跳跃着的蛛丝马迹。
他依然是洋洋洒洒,用“我啊”开头,精神建构永远从自我出发。
“成为鼹鼠洞的统领者。”
陆扬凑过来看,一边比划一边解释:“你小时候有没有挖过那种奇怪的洞,我就觉得鼹鼠这种生物长相很是神奇,并非一般俗物,早在六岁那年我就和鼹鼠大人签署了神域的契约,要一统江湖。可惜没实现,后来洞口被洪水冲刷,塌了。”
这是六岁那年的愿望。他冷淡地略了过去。
陆扬还在挣扎:“不再仔细看一眼吗?”
“不了。”
十岁的也没好到哪里去:“武功天下第一成为救世大英雄。”
“被认可成为五湖四海最聪明的人。”
“成为一只鬼,会胡乱飘的那种。”
然后是:“我啊,已经想要回去了。”
魏逐风手指向下滑。这个已经达成了。
“我呢,想去阳光充裕的南边晒太阳,哪怕皮肤脱落也没关系。”
也达成了。
“想尝一次故乡的糕点和美酒。”
“去谁都不认识的地方。”
“弄清楚自己的来历。”
他鼻子没来由地酸了一下,言简意赅地看向他:“你这不是都做到了吗?”
“怎么了?”陆扬惊诧道。
他下定决心要大干一场时跳得太猛,落地时抽筋了好一会儿,于是魏逐风在他腰后垫了个软乎乎的小枕头,他躺在竹椅上用蒲扇盖住脸,一边晒太阳一边和魏逐风插科打诨。只是闻言后手足无措,有一点犹疑和玩闹性质地在他额头上贴了贴,“没发烧啊。”
魏逐风平复好情绪,在他手腕上敲了敲,示意道:别乱摸。
因为信任,所以他放心地又躺回去了。
魏逐风在角落里发现一句很奇怪的:“在捉迷藏里成为狩猎者。”
“这些都是我复述原来那张纸条上内容写下的,我有信心分毫不差。只是很奇怪,我连鼹鼠大王的事都记得很清楚,怎么不记得这样一件事。我的记忆应该缺失了一部分,可能是因为病理,也可能是因为巨大的刺激。会是什么呢?”他清晰而客观地解离完自己,变得更迷惑了。
他睁开一只眼睛看到魏逐风谨慎的神色忽然笑了:“怎么,很惊讶?”
“有人嘱托过我尽量不要让你察觉到自己的异常。”
陆扬“哦”了一声,喃喃道:“我不知道。”
是不知道记忆在哪丢的,在哪找,还是不知道谁的嘱托,谁想起了你。
“没关系,总会找回来的。”魏逐风想了一下,“还有什么特别的可以做的事呢。”
“都做完啦?”陆扬明知故问。
他的愿望压根不能称之为心愿,因为他太过于好养,因为要么好高骛远,要么早就实现了。矜贵难当,很难将养,完全是溢美之词和刻板印象。
“我想想啊,你会做饭吗?”他眼神亮了亮,随即一笑。
“如果有人把火烧起来的话。”
“遵命。”他配合道。
他缓慢地蹒跚起来,乐滋滋地点完火,看着跳跃的火焰,脑子就奇怪地自我跑偏了。
如果按照原先的时间线,到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年纪,他一定会大受欢迎。
但是他不会得到兄长的肯定,坑是个无钱无权的小废物亲王,逮到机会就抓出去随随便便流放了。
也有可能身份很尊贵,走到哪里微服私访似的,哪能这么亲民。
正跑着,柴房外传来一声呼喊:“陆扬。”
“我明天再给你做面。”
他高声应和道:“行,但是怎么了?”
魏逐风靠在门边,朝外努了下嘴:“有人找你。”
他的神情看不出喜怒,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但陆扬还是察觉到了低落的信号。
他朝外走,瞧见了穆以南。山路不好走,她又不是什么遵循礼制的人非要赶在这种很极端天气上门来给人拜年,不是急事绝对不会再正月里叨扰。
陆扬在心里暗自琢磨了一下。
只见她眉头轻皱着,用极低的声音说:“出事了。”
陆扬以一种极其缓慢的速度眨了眨眼睛,像齿轮一样精准地适时惊讶,任谁都挑不出错处:“发生什么了?”
后山留了一具尸体,身上有一堆古怪的符号,她要请陆扬和一众长老亲自过去看一眼。
他静静地听完,回身对魏逐风交代,神情有些抱歉:“我得去看看。”
殿下慷慨地点了下头,面对穆以南舒缓的态度就转了个大弯,高高在上地威胁道:“别带他去危险的地方。”
约定没能遵守,没人比陆扬的思维更活络了。他临走前灵光一现,在魏逐风耳边悄声说道:“生辰挪到明天!”
“成。”
目送着背影才没离开多远,他沉默了半晌,抓准时机,目的性极其明确,就像是早有预似的,径自收拾了行囊去了前山。包袱里装了一张弓和箭矢若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