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无悔的选择(1/2)
第127章无悔的选择
掏空机械人偶的心脏就像从后颈处抽出了一整条脊梁骨,人像抽出虾线的节肢动物一样轰然倒塌。
陆扬那一刀对他的身体造成重伤,这一记更是对他的精神砰然重创。
“轰隆——”
上游闸口一声巨响,紧接着就是排山倒海般的震动声。
阻拦洪流的堤坝顷刻间被冲毁,劈头盖脸地冲击着两岸越来越窄的河道,一路迅疾,直冲汤池而来!
计划落败,林时逆掉头就跑,第二个及时反应过来的人是陆扬,凭借经验判断出水流激荡的第一缘由。耳边炸起恐怖的嗡鸣,几乎是林时逆转身的一瞬间,他就意识到,他们现在站在的位置正是汹涌水流的最佳冲击点,一旦继续驻足在原地,被整个水流带走也不是没有可能!
完全出自身体的本能,没有分毫犹豫!他果断舍弃了林时逆精心为他打造的凭吊纪念,放弃了能抓住给他带来梦魇的元凶的最后机会,拽住魏逐风的手,抓住触目可及的高台就要一跃而上。
“等等。”魏逐风放开他的手,一个跪地长划拾起方才谁都没心思管的分布图。
毫厘之间亦可差之万里。
魏逐风飞快地观察了高台,简要地说:“不够高。”
以淮铜山地势,如若水坝毁了,他们所在的南边支道将在瞬即间撕裂成碎片,这为了象征意义所建造的汤池柱远远不够高耸,像是贪腐才奢靡滥用的白玉更经不起的飞流直下的水流。
他眼前仿佛已经出现那一幅场景了,谈笑间晶莹剔透的白玉灰飞烟灭,颗粒分明。
“继续,继续向高地跑。”魏逐风紧迫间艰难地分了一道目光给陆扬,“你怎么了?”
陆扬从他跃下去那一刻起就摇了下脑袋,神情复杂地盯着他回去捡图纸的过程,喉头动了动,有点惊异,像是自己也怀疑在最关键时刻身体替他做出的唯一抉择。此刻更是赎罪般从他手里接过与许多人命运息息相关的“生死簿”,藏在最安全的怀心里,从高台跳下,低声答道:“没什么。”
他咬了下嘴唇督促自己保持清醒,唇齿分离时,鲜红的血液蔓延在嘴角。
这就是他的决定。
并不后悔,而且,绝对认同。
他会用其他的方式去弥补弹错的一个音节。
“向上。”陆扬说,“走!”
“什么声音?”
宋舟闻声望去。
“你别动了。”杨绍皱着眉头替她处理不断渗血的左耳,原本饱满的廓形被劲风削去了一半,孤零零的耳骨令人不忍直视,太瘆人了。也就只有杨绍能面不改色地替她处理。
“你们这些小辈这么拼命做什么?”他喃喃道。
“我怎么觉得,水崩了?”宋舟挣开他的束缚,“啊——”
钻心的疼从脸侧蔓延,她近乎快感受不到左半边脸的存在,干涸的血像固体一样粘在发丝上,一扯,就像一些毫无弹性的皮筋,从中间断掉了。
然而她的情况居然还能算好的,魏逐风带来的那一众昼夜奔波的少年们徒然地瞧着那个方向,不断出神,连向宋舟一样朝前探头的力气都没有了。
照胆剑拦腰折断,插在粗粝的石子滩上。用来算命或行医的手,指甲全断。
“此一生,没有比这更狼狈的时候了。”
“少年们,你们的人生才二十年尔尔。”杨绍半是嘲讽,讥讽到一半不知为何,竟缓缓将眼睛低下了。
“你为什么没有走,陪我们在这里。”一日一夜的奋战,她已然将眼前这些人作为最信任的人。
杨绍拍拍手站起来:“所以现在我要走了,要杀要剐,在下就不奉陪了。回见,如果你们还能有命的话。”
说罢,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闪了,朝南坡那边。
“好像已经很久没有听到炸声了。最响的那一声出也在南边。”孔霰捂住左手,“还好,不会对村民居所造成影响。”
“刺水堤塌了,我哥和魏逐风是不是也在那边?”
“是他们拖住了放火药的人吗?”孔霰内心震动,缓缓下了决断,“解下来,恐怕不会再继续爆炸了,太好了,太好了。”他瘫坐在地,连同已经说不出话的同伙。
宋舟扳住他的肩膀,用全身的惯性朝后拉,想要把他拉起来,“去找啊。”
“什么?”
她还在拉,耳朵被削掉一半时都没哭,眼泪都快要掉出来:“帮我去找他们啊!”
恍然大悟,如梦初醒。
水比想象中来得还要快。
陆扬眼疾手快,抓住有承重力的浮木,奋力将他托举上去,即将要成功时被什么坚硬的东西猛地撞了一下背,手臂被长水流带走扎进皮肉里紧随着划出一道血红的长口。谁知道这水里有什么咸的物质,灌进口子里,倏地给他刺激清醒了。五根手指,四根,三根,要抓不住了,他呛了无数口水,眼前发黑,两只手哪只都不愿意先松。
终于,另一只力量远远超过他的手慢慢从身后伸了过来,牢牢地把住了堤岸。他挣扎着先一步膝盖跪了上去,紧接着将一把将呛了好多口水的陆扬捞起来,掌根用力猛敲背部,“陆扬?”
心脏跳得比如何时候都要快,他冷静地在他耳边一遍遍叫他的名字,冰冷的河水扎穿肺底,一点点蔓延。
声音依旧维持着稳定,毫无动摇,就想知道一定能够唤醒谁一样。
犹如有些粗糙的石子卡在嗓子眼,上去也不行,下来也不行,他很想将那些身体本能排斥的异物呛出来,眼前一片模糊,他迷迷糊糊地说了些什么,魏逐风凑到他耳边,因为像嘤咛所以显得有一点点委屈。
“……胳膊脱臼了,帮我接一下。”
魏逐风一声不吭地给他接了回去,动作快准狠,没有犹豫,没有多余动作,显得格外狠心。这个地方地势虽然高了许多,但还不够安全,魏逐风小心翼翼搂住了他,嘴唇飞快地在他接上的手臂皮肤上贴了一贴,用熟悉的姿势一把将人背起,尽管双腿像灌铅一样,依然不屈不饶地在林间穿行。
陆扬耳边有很多种杂音,但是从没觉得心里这么平静。
因为一时的河道缩窄而澎湃的河流也像终于找到了归属地般逐渐平静下来,猛烈的大开大合徐徐变缓,碰撞声休止,如同婉转的入眠曲。
他拽住魏逐风的衣服,“我向你说了很多谎话,那些都不是真的。”
“我们好狼狈啊。”
“不是每次都这样。”魏逐风不合时宜地笑了。
陆扬愣了一下,忽然惊觉,然后也笑了:“好像是的。”
从初见寒潭,到枣榆村,到上京火光连天的夜晚,扬州,淮铜山。
“你也总是在背我,下一次,下一次换我吧,我来背你。”陆扬跃跃欲试。
“好。”魏逐风真的觉得可以。
“你相信?”
“我信啊。”
陆扬哈哈大笑。
“杨绍总用一种你们在伤春悲秋些什么的神情望着我们,‘分明是一群没长开的小毛孩子,以为自己走过多少歧路了’,这是原话。”魏逐风道,“然而认识你,和走在路上,真的占据了我短暂生命里一半的时间。我走过很多很多的路了,我和他口中的无知毫不相关。”
陆扬用一根手指作势要推他的脸,但是没狠得下心下手,因而只是指尖触底,一块凹陷,然后很快反弹回来,他就这样玩了两下,乐此不疲。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又睡着了,呼吸渐渐平缓。
生辰日,是执念,也是锚点。只要留下标记,无论走出多远都永远回返回同一个方向。
或许真如魏逐风所说,惊涛骇浪得太过,真正等待某种时刻到来时就不自觉地想要安静下来。
虽然杨绍放下狠话先一步出发,但找人这事或许是有些缘分使然的。宋舟先一步发现了步履蹒跚的兄长。
魏逐风背着他哥,她上去想接,被委婉而坚决地避开了。
陆扬仔细端详了她一圈,哭笑不得:“怎么灰头土脸的。”像那种黑一块白一块的煤球猫。
魏逐风阴森森插了一嘴:“你还好意思说她。”
他们都在第一时间注意到包裹得一团乱的耳朵,但偏偏默契地谁都没提起,让心中格外伤感和沉重的宋舟不合时宜地颤了下嘴角,忍俊不禁。强大的、即将失去什么的预感,从身体里慢慢流逝了。
“我比她好看。”他强撑着睁开半只眼,又咕噜噜转了一圈,仿佛将她的样子全盘刻进了心里。
小舟追问经过,紧接着魏逐风罕有地展露出过于分明的爱憎,他咬牙,冷冷道:“那孙子跑了!”
谁知道他口中孙子有没有比他爷爷还大。反正心有多大胆,人有多大辈,放狠话时谁管合不合理。
宋舟云里雾里:“谁?”
虽然陆扬也觉得心中不安,但闻此言后啼笑皆非压过了沉闷,信誓旦旦道:“会逮到的,除此之外还有最后一件事要做。我带你去一个地方,见一个人。小舟,收尾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他简要将事情交代完,将将要走远时,陆扬突然扯了一下魏逐风的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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