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对不起,是我来晚了(2/2)
“这一次,你别再丢下她,要好好疼爱她,别再让她为了你殚精竭虑,吃苦受累。”
临走前,她再次扭过头,回望一眼:“爸爸妈妈,你们等等我,总有一天,我们一家三口能够团聚的。也许很慢,也许很快,但这一天总归会到来。”
“你们记得等我,不要再丢下我了。”
温荔在酒店休息了一晚,几乎是一夜未眠。她在次日天光泛亮时起床,洗漱过后,拿着房卡和手机出了门。
走在人行道上,头顶的梧桐叶落了一片又一片,踩在脚下发出咔吱咔吱的声响。怕是不出一个月,树上的枯叶便会落个精光,落入尘土里成为上好的养料。
可事实上,它只是短暂的休眠,待到明年开春便会重新生长,长出粗壮的根茎,生出绿叶。
而人的生命却如此脆弱,逝去了便是逝去了,再无重生的机会。
望着头顶稀疏的叶片,温荔恍然意识到一个问题:这么多年过去,她又成了孤身一人。
再也没有人可以成为她的底气和盔甲,以后的每一天,她都要独自面对这世上未知的一切。
再也没有一个家可以为她遮风避雨。
过后,行走在云城的大街小巷,她的思绪混混沌沌,甚至有那么一瞬,脑中晃过一丝轻生的念头。
直到路过一家儿时常去光顾的馄饨店,她的脚步终于停滞下来,擡脚走了进去。
温荔寻了个空位坐下,擡头看着张贴在墙壁上的菜单。老板拿着茶壶和杯子过来给她倒水,瞅着她,总觉得有那么几分眼熟。
盯着她看了半晌,老板忽地拍了拍脑门儿,兴奋地说:“姑娘,我瞅你眼熟,你家从前是不是住在棠梨路上的地质局家属院?”
温荔怔愣一下,旋即笑道:“是。”
“那就对了。”老板给她杯中倒满了水,看着她说,“我记得你,从前我们这家店就开在棠梨路上,那时候你爸爸每天送你上学都会经过我的店,经常带你过来吃我家的馄饨。”
被老板这么一说,温荔总算记起来:“您这家店从前是叫‘袁记馄饨’吧?我有点印象。不好意思啊,离开云城太久了,听您一说我才想起来。”
“没事没事。”老板摆摆手,走到锅炉前戴上一次性手套,抓起一把馄饨丢进锅里烫了烫,又捞起来装进碗里,撒上调料浇上高汤,端到她面前,拍着胸脯说,“姑娘你尝尝,保准和十几年前是一样的口感,一样的味道。”
水蒸气缓缓升腾扑在脸上,温荔觉得心尖泛暖,点点头,拿勺子舀起一片馄饨,浅尝一口,果真还是小时候的味道。
她被馄饨面皮烫得说不出话,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冲老板竖起大拇指,含糊不清地夸赞道:“好吃。”
“哎呀呀,那就好!”老板笑得嘴角快要咧到后脑勺,脑中忽地闪过什么,问道,“对了,你说你许多年没回过云城,那你老爸去哪里了?也陪着你去大城市工作了?”
老板啧了啧嘴,感叹道:“也是,你爸爸这么疼爱你,不论你去到哪里,他肯定都是要陪着你的。哎呀,现在的孩子都不愿留在咱们这三线小城,都是要越跑越远的……”
老板叽叽喳喳说了许多,察觉到一旁的小姑娘低着头不置一词,忽地噤了声。见她握着勺柄的手微微颤抖,肩膀也止不住的抖动,他终于察觉到几分异样,弯下腰来看她:“姑娘啊,你这是怎么了?你没事吧?”
温荔摇了摇头。说不清是为什么,许是老板的话触碰到了她脑中最最脆弱和敏感的那根神经,那些生生积攒了两天却怎么也释放不出的情绪,终于在此刻寻到一个出口,一股脑地倾泻而出。
老板被她惊得一愣,急忙抽了张纸巾递给她:“孩子啊,你究竟是遇到什么难处了,和叔叔说一说,叔叔可以帮你嘛,你这样一直哭下去,多伤身啊……”
温荔哭得狼狈,眼泪糊在脸上,额前的碎发也沾了上去。老板实在看不下去,拿起纸巾帮她擦了擦,转瞬就听见她剧烈地咳嗽几声,抽噎着开口:“我爸爸不在了,我爸爸妈妈都不在了……我没有家人了,这个世界上只剩我一个了,以后我该怎么办啊……”
“我没有家了,我没有家了……”
温荔不断地重复着这句话,衣兜里的手机持续不断地震动着,她却浑然不觉。
直到哭得累了,胃里泛酸发痛,她还是强撑着精神,一口一口吃完了碗里的馄饨,和老板道了谢。
老板坚持不肯收她的钱,还对她说:“姑娘,以后想吃馄饨了尽管来叔叔这里,叔叔永远给你免单。”
温荔拿出手机要扫码付款,被老板拒绝,一通拉扯之下,她只好点头应下。过后趁老板不注意,又偷偷放了一张十元的纸币在桌上,这才转身离开。
她继续漫无目的向前走,手机揣在外套的口袋里,依旧振动个不停,可她始终没有拿出来看一眼的欲望,任凭它没完没了地振动着。
这个世界上仿佛已经没有任何事物能够吸引她的注意力,哪怕一眼,她也不愿意再多看。
临近中午的时候,温荔回到酒店。衣兜里的手机响了一路,此刻终于停止了震动,她脑子的嗡嗡声也随之停下。
世界重回一片清净。
她总算提起那么一丝精神,在酒店门口打开了手机,整整一上午的时间,手机上多了45通未接来电,都来自于同一个人。
点开微信,聊天界面弹出无数条消息,同样也来自于他。
温荔眨了眨肿痛的眼睛,倏然感觉到周围的磁场正悄然发生变化。
伴随着一阵轻盈的脚步声,一双黑色皮鞋缓缓走进她的视野里。
她擡起头,看见贺知衍站在她面前,同她一样,眼底微微透着红,唇色泛白。他的左侧衣袖上套着一个黑色袖章,手机握在手里,直至看见她,他眼中的担忧与愁色终于褪去几分,哑着声问她:“找了你一上午,怎么不接电话?”
只因他的一句话,温荔好不容易调整好的情绪顷刻间崩塌,低下头,眼泪又一次控制不住地落下。
感觉到一层温热覆在脊背,对面的人已经凑近一步,将她揽入怀里。温荔的脑袋贴在他的胸膛,他胸口的黑色衣料很快被她的泪水濡湿了大片。
他将她紧紧护在怀里,掌心覆在她脑后,轻轻摩挲着,有那么一两颗泪从眼眶滚落,掉进她的衣领。
许久,温荔听见他嘶哑着声音说道:“对不起,是我来晚了。”